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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

 

大學三年級那年,黃美英終於下定決心搬了宿舍,遠離大學城熱鬧街邊的嘈雜喧囂,換來離學校多了十五分鐘路程的寧靜,租金甚至少了快要一半,划算到不行,唯一缺點就是兩棟相鄰的透天平房距離太近,大概又是學區附近的住宅亂象,省去防火巷的空間,只為了外推陽台外推浴室,外推小小山坡上唯一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

 

好友李順圭拎著二手除濕機爬上二樓,對上黃美英還能在十一月陰冷季節裡發亮的眼睛,無奈嘆氣:「妳是在整我嗎?我從學校那邊走過來超累的,之前看的那幾間都不錯,為什麼偏偏選這裡?」縮著肩走到書桌邊打開窗,忍不住又叨唸:「喂我說妳啊,這窗有跟沒有差不多吧?也跟隔壁離太近!什麼破房子……」

 

才剛搬過來的行李還沒整理完,跨過紙箱坐到床沿,黃美英沒被溼氣霧了眼角彎彎的:「我覺得蠻好的,夠安靜,半夜也不會有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而且還便宜。」

 

巡視四周,抓起角落的掃把,李順圭停不下來的碎唸像是小山坡上永遠不會消弭的潮濕,「這學期我搬回家住,就不能常常陪妳了,妳自己平常回來要小心知道嗎?有什麼事就連絡房東,最好跟左右鄰居打個招呼,搞清楚對方幾年級,讀什麼系……喂!黃美英我在說話!」

 

「不是啊順圭我在想,應該也不會有誰想搬來這了吧,附近又沒有小超市,晚上想吃宵夜也不方便……」逃離 人群,黃美英才終於發現,這裡的霧很濃很濃,乖巧緊貼在窗玻璃上,手指一劃,水氣就凝結成水珠滑落,凜冽地恍若不曾有秋冬以外的季節來訪過。

 

積聚在角落的塵沙掃進垃圾袋裡,李順圭忍住上前戳黃美英腦袋的衝動,耐下性子:「所以我說,妳自己搬來這要注意一點知道沒有?什麼校園碎屍案啊校園之狼都有可能,我不希望妳的名字哪一天出現在社會新聞,不過妳搬到這,根本就是遠離桃花吧,籃球隊的男生宿舍不是離妳原本住的那裡很近嗎?」

 

聽說大學時期裡對女生有這樣不成文的認定,一年級的女孩最新鮮稚嫩,二年級的時候褪去一些青澀又不會太老成,到了三年級……似乎就懸在岌岌可危的崖邊,再沒人認領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為什麼一定要在現在就遇到對的人?說不定那個人正在很遠的地方等我。」

 

有什麼嚥在喉間沒有說出口,譬如幾個月前興致沖沖問順圭,妳覺得如果時間與空間都存在平行的可能,那另外一個我,正在做什麼?

 

李順圭說黃美英妳是學設計的,最多在攝影社偶爾拍拍照片,不要去想科學的東西,那不適合妳。

 

如果真的有另一個黃美英。

 

會不會不辜負的父親的期待,留在洛杉磯的那片海岸,聽浪潮的聲音聽派對鏗鏘的節奏,就是不聽自己心裡的初衷?又或者早已經有了可靠的情人,預計畢業後就結婚,諸如此類,一如順圭說的,不該花時間思考的假設不過都是浪費。

 

所以她一直沒有去想,為什麼十一月的末端,爬滿霧氣的窗戶另一端,伸手可及的距離,無端多了一隻傑克娃娃坐在窗邊,夜晚時不時亮起暈黃小燈。

 

她每天早上九點上課,五點下課,中間偶有空堂就和順圭搭車去市區看電影吃飯,暫時擱下她其實一直沒有忘記的假設,直到那夜寒流來襲,住在對面那個叫金泰妍的女生輕輕敲了窗戶。

 

金泰妍的聲音黏黏的,有些遙遠的模樣卻清亮溫柔,隔著夜晚自屋簷滑落的雨點,她說:「鄰居小姐,可不可以跟妳借一下鐵槌?我要釘書櫃,結果好像忘記帶了,抱歉——」

 

幸好那是沒有報告與期末考糾纏的冬夜,黃美英懶得再把自己裹得像頭小熊一樣下樓,拉過椅子斜靠在窗邊,逕直遞了過去,木頭手柄上沾了細碎雨水,「喏!給妳,有空再還我就好,不急。」窗檯邊潑了參差水漬,黃美英伸手就要關上窗戶,卻聽見對方不疾不徐指著那隻半邊已經淋溼的傑克娃娃說:「妳看過這部電影嗎?」

 

導演提姆波頓的作品,就算是動畫也免不了詭譎荒誕的氣息,終日溺在粉紅色裡的黃美英其實沒有多大興趣,笑了笑,「沒有耶……不好意思,但我知道他叫傑克。」手搭在窗框上,尷尬不知進退該如何拿捏。

 

金姓鄰居一點都沒有退卻的意圖,眼裡有光,抓起四支纖細的可愛骷顱娃娃晃了晃,「傑克住在萬聖城,有一天他穿過森林走到另一端,發現了另外一個和自己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裡每天都很快樂,人人都掛著笑容,是個叫耶誕城的地方……」

 

金泰妍的嗓音夾雜著滴答雨聲,似是收訊不佳的廣播音效,不規則落入耳畔,竟讓黃美英有片刻分神,慶幸不至於被濃霧迷離神智,連忙拉上窗戶,臨別前悻悻對著對窗吼:「我對這個故事沒興趣,不用說給我聽了。」

 

人總是這樣,只因為無法預知結果就輕易放棄。

 

可惜。

 

金泰妍一手抓著鐵槌任憑微微鏽蝕的鐵上落滿雨水,關上窗,故事還沒說完,有些話還沒問。

 

 

如果傑克穿越了森林去到另外一個所在,在這當中森林代表的是空間,那麼單論時間呢?

 

 

黃美英說,她好像遇到神經病了。

 

周一下午顯然沒有多少人到課的教室裡,黃美英壓低了語氣,垂下八字眉,無可奈何。

 

「要不是那個娃娃挺可愛的我早就以為是變態了好嗎,骷顱耶——那把鐵鎚就給她好了我也不想要了,啊還有……那扇窗我也不開了,嚇死人了,誰想知道傑克怎麼了。」

 

趕了一夜報告的李順圭睡眼惺忪,打了大哈欠,支著頤睨向黃美英:「誰知道,說不定只是她的搭訕技巧很爛而已,她可能想認識妳,反正聽妳敘述她也不像壞人,妳住在那邊又沒有其他朋友,多個人說話不是挺好的嗎?」

 

理智快被十二月初的寒流輾成碎片,拼湊不出該有的邏輯,黃美英繼續哀嘆:「話不投機妳沒聽過嗎順圭……」

 

「投不投機也得把日子放遠了看,妳才跟她說了一次話,不準不準……好了我要睡了,等等點名的時候記得喊我。」

 

把日子放遠了看……

 

那個叫金泰妍的女生卻一直到五天後才又出現在窗邊,手拿一盒餅乾和鐵鎚。

 

「黃美英,這還妳,還有謝禮。」淺淺梨窩在唇角綻開,傍晚停了雨像是終於玩到心滿意足停止搗亂,迎來街燈昏黃的燈光攏上薄霧。

 

沒有伸手去接,黃美英披在肩上的外套險些滑落,微微張嘴沒有話說出口。

 

金泰妍是生得很好看的那種女生,那為什麼她這三年不曾在學校見過她?是轉學生嗎?還是教學大樓從來都不是同一棟?

 

「黃美英?美英?妳在發呆嗎?喂——」

 

恍惚想起幾週後老師規定的影像作業要以人像為主題,黃美英放任金泰妍捧著餅乾和鐵鎚恍若湖中拿著金銀斧頭的女神一樣呆呆佇立,打開書桌抽屜拿出相機,一股腦的接問:「不要用餅乾當謝禮了,妳讓我拍一張照片好不好……我需要用來當作業用的,可以嗎?」早已忘記此前信誓旦旦對順圭說的那些話。

 

除濕機也除不去的溼氣橫亙在不符規定的防火巷間,金泰妍低下頭,燈影落在鼻樑,「我不太喜歡照相,不如下次吧,今天天色都暗了,妳快把餅乾跟鐵鎚拿回去,那麼冷,不要感冒了。」

 

音量漸低,似是縮瑟在角落的絮語,黃美英其實有些聽不太清楚。

 

理智大概已悉數被誤氣與寒流徹底隔絕銷毀,黃美英隔著窗欠身急道:「啊對不起,我自己也太急了……不然就下次吧下次!答應我了喔!金泰妍!」

 

金泰妍——

 

落在眼底是忘不掉的容顏,唸在嘴裡是捨不得放掉的音節。

 

與她隔著一道防火巷的距離,開始說很多無聊的小事。

 

因為作業不容許踏入夢境的夜,金泰妍就抱著傑克娃娃坐在窗邊,唱一些與流行很遠的旋律,但也絕非老調,悠悠遠遠的,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歌曲。

 

「金泰妍妳到底讀什麼系?為什麼我在學校都沒看過妳?轉學生嗎?還是妳根本不是這裡的學生?」方圓五百公里杳無人煙用來概括這裡一點也不誇張,黃美英索性放開音量,險些劃破濃霧。

 

金泰妍別過頭,幾秒後歛低眸光,「讀行銷管理,算是交換生。」

 

「交換?來一個學期嗎?可是我們學校的行銷管理也沒有特別好,妳為什麼要來?」手指握著鉛筆勾勒線條,書桌燈下倒映筆的影子,直到桌邊才被截斷。

 

「來看妳的。」沒有停頓的語句筆直落下,金泰妍就著夜色淺淺笑開,與輕佻絕緣。

 

黃美英從畫紙上移開視線,她們的距離單位是一道不符合規定的防火巷,很近很近,就連金泰妍的眼睛,也沒有覆著霧氣,清楚透明。

 

寒涼的冬日,怠懶的神經竟輕易被撩弄微微怒氣,啪的一聲放下筆,喊道:「呀!金泰妍我們才認識幾星期而已,誰讓妳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俐落跳下窗檯,金泰妍轉身就要關上窗戶,說晚安之前,嘴角多了意欲不明的笑,「哦?是嗎?」

 

 

李順圭說,搞不好就是那種都不來上課的學生,很混很混的那種,黃美英妳那麼在意她做什麼?喜歡人家啊?

 

幾週前金泰妍送來的餅乾,來不及看製造日期就已經被她吃光,內盒洗過後用來裝顏料,大小適中,只是這牌子的餅乾從未見過,設計新穎,是她不曾見過的款式。

 

「才不是!才沒有喜歡她!」熱氣不知何時踅進門窗緊閉通風不良的教室,黃美英紅著雙頰連忙擺手,「那個金泰妍一點都不正經,說的話奇奇怪怪的,我才不要喜歡她。」

 

順圭聳聳肩,「是喔,說不定她也有喜歡的人了啊!妳也不要太自作多情啦!」

 

像隻受了驚嚇的兔子,黃美英瞇起眼歪過腦袋瓜,語氣委靡,「妳說她也會有喜歡的人嗎……」心口堵堵的,一定是通風不良的關係。

 

一臉「妳又在說廢話」的表情,李順圭嘆氣,放黃美英一個人落入思緒的迴圈。

 

於是放學後沿著小徑走上小山坡,一排暈黃的路燈織成黃美英心裡不停脹滿的疑問,裹在厚重圍巾裡的臉頰紅通通的,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再度闖入清冷空氣中,伸手敲金泰妍家的窗戶。

 

「喂——金泰妍——」

 

開窗的瞬間抖落水氣,依然還是明亮澄靜的眼睛,恍若永遠不會擰入半點謊言,「妳下課啦?跑回來的?有沒有小心來車……」只是有些焦急,不明所以的那種。

 

「我問妳喔——」顧不得回答金泰妍的問題,黃美英包包都還沒放下,僅從圍巾裡探出頭。

 

「嗯?」

 

「妳有喜歡的人嗎?」冬季濕冷山坡間的小獅子,問起話來毫不遮掩。

 

又下起雨,厚重依附老舊窗框,潮濕而陳舊,對面的金泰妍只是笑,笑裡幾分淒清,雨水洗不盡。

 

照樣回答的乾脆俐落,她說有啊。

 

「喔,是喔……」

 

「只是已經死了。」

 

不合法規的防火巷窄而狹小,對窗支離破碎的語音像是積累了雨水沖開一道溝渠,水流向遠方,不見蹤影。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一道防火巷,宛如隔了兩個世界,是空間也是時間。

 

金泰妍跨坐窗邊,嘴角微揚:「聽過死生如一嗎?」只要把生命看成一個循環,方生同時也是方死,方死意即方生,其實不用沉浸在悲傷裡。

 

似懂非懂點點頭,黃美英八字眉繼續垂著,瞇起眼把金泰妍看得更仔細些,奇怪,怎麼好像在她眼裡讀不到傷心。

 

「聽過就不用道歉,但答應我一件事。」

 

「嗯?」

 

「以後放學回來的時候,注意來車,走路要看路,不要橫衝直撞,好不好?」

 

黃美英起先讀不到的傷心,此時此刻挾帶著雨絲在金泰妍眸中湧現,縮著音調,「妳幹嘛……那麼嚴肅認真,嚇到我了……」

 

屋內的光線照亮飄落的雨點,就連黃美英也不小心被濺濕衣衫一角,尷尬抹抹衣服,再抬頭,看見金泰妍沒有覆著霧氣的瞳孔微微沉暗。

 

「有些事情還是該說的,總之不要連在這裡都讓我擔心。」關上窗戶前第一次沉下語氣叮嚀,金泰妍胸口緊擰,灼熱刺痛。

 

細節藏在魔鬼裡,至於秘密,都和冬日濕冷厚重的雨化成濃霧,穿透歲月。

 

那一夜被金泰妍弄得糊塗的黃美英,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發現兩扇窗戶款是雷同、大小一致,從這裡望過去便重疊在一起,合而為一,明明就像同一扇窗,怎麼總有些時候隔了千山萬水似的。

 

不知道金泰妍睡了沒有?不過……被人擔心的感覺很好,暖暖的甜甜的,冒著升騰熱氣的。

 

黃美英差點就要忘記,金泰妍不過是來這裡交換一學期的交換生,不該讓她住進心裡,頂多有暫時居留權,等過了時限,就遣返出境,除非真心還有再續的可能,否則免談。

 

況且,她還是有喜歡的人吶……

 

 

今夜難得有月光,斜斜壟罩的光暈包著霧氣,黃美英倒掉除濕機裡滿滿一桶水,走出浴室回到書桌邊,金泰妍已經坐在窗邊,似是觀察了很久很久。

 

「喂,妳今天沒課嗎?」

 

金泰妍搖搖頭。

 

「交換生有這麼閒?還是……妳只是因為妳喜歡的人不在了才躲到這裡念書?」黃美英嚅著嗓音低問。

 

這裡離市區至少半小時的路程,平日只有學生聚集在此,生活單純,想斬斷思念或者舊情都很恰當。

 

金泰妍莞爾,又是笑,對著黃美英笑:「說得好像我要隱居一樣,不過差不多吧,所以我來看妳。」

 

毫無關聯的上下句,黃美英逕自將之歸納在金泰妍無聊的玩笑裡,月光映出她長長睫毛下兩彎陰影,彎起眼,「又在亂說什麼啊!我只是想跟妳說,雖然我們不是很熟,但如果心情不好還是可以找我聊天知道嗎?要不要交換課表?」

 

「不用,這樣看妳就很好了。」金泰妍的語調溫柔出水,卻不是因為濕氣太重的關係。

 

「金泰妍妳不要再亂說話了喔!警告妳!」黃美英纖細食指迎著月光,朦朦朧朧又是一夜濕潤,還好沒有雨,不然就看不見金泰妍嘴角的笑意如此清晰。

 

「那答應我,平常回來要注意路況,也注意自己的安全,可以嗎?」影子短短一道,延伸到窗框邊後落進夜裡,金泰妍又說了一次,不厭其煩的,唯恐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雙手撐在窗邊,半個身體幾乎探出窗外,黃美英癟癟嘴:「Come on!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別擔心了!」

 

「我馬上就要走了。」

 

金泰妍沒有任何起伏的語句恍若將時間篩慢了速度,沒有流動,看不見軌跡。

 

「為什麼?會待到聖誕節之後嗎?我才跟順圭說想約妳一起吃飯!妳為什麼要走?不是要待滿一個學期嗎?翹課翹太多了?作業沒交?還是妳偷抽菸被抓到了……」心慌無從遮掩,黃美英連珠炮般的質問刺動不安的冷空氣。

 

抿唇,嘴角持平,漸漸吸飽濕氣的木頭就快要腐朽,金泰妍抓著傑克娃娃,眸光飄遠,「我就只是來看看妳,看夠了,就要回去了,聖誕節妳好好去玩。」

 

「金泰妍妳是變態嗎!」

       

「算是吧……」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蜻蜓一樣點完水就走,偏偏黃美英心底那片湖泊廣袤幽深,外人從來不許輕易觸碰。

 

「我說金泰妍妳……每次都把話說的那麼曖昧那麼好聽,好像我們認識一樣,然後我想跟妳好好相處了妳又要走,妳什麼意思!」寂靜的山間陡然爆出如雷怒吼,黃美英扯著嗓子,凍紅的面頰一陣沒來由的青紫,差一點就要被金泰妍氣死。

 

那個人卻只是說,「妳下樓吧,我去找妳。」

 

金泰妍怎麼會不知道,十二星座誰都能惹,就是別惹獅子座的女人。

 

黃美英外套也沒穿,一件單薄衛衣肩線早已垮下,縮在袖子裡的拳頭一緊,不費任何力氣一腳踏上窗檯橫跨過防火巷之間的距離,雖然一頭撞進金泰妍懷裡並且摔落地板的姿勢並不美麗。

 

「金泰妍妳很煩耶!給我說清楚喔,說什麼來看我這根本不是理由……」

 

忘了注意金泰妍過分乾淨的書桌前一本書也沒擺,只有行李箱材質詭異,像是太空船的碎片一樣堅硬發亮,是她沒有看過的樣式,一如那個餅乾盒。

 

被黃美英壓在地上的金泰妍兩手一攤,瞳孔裡滿滿的黃美英,二十一歲的黃美英,無奈回應:「我不說謊。」

 

距離太近太近,金泰妍身上的香氣只曾經徘徊在夢裡,恍惚之間迷了路,以為自己沒有跨過防火巷的距離,一直以來都是同扇窗子,同樣的想念早已蟄伏許久。

 

深深吸氣,黃美英又問:「可是我之前根本沒有見過妳,不然妳說,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說出來我就回去。」怒火包裹的不過只是失落,悵然剎那翻湧,她覺得難受。

 

「以後。」

 

 

神經病。

 

 

月光冷冷清清沿著山坡綻放,漫山遍野,照散霧氣,黃美英耳根發燙,嗡鳴聲夾雜著金泰妍的熱氣,她說,「我就只是來看看妳,如果傑克穿越了空間,那我就走過時間,黃美英,以後要好好念書學習,好好吃飯,不要生病,過馬路要小心。雖然很多事情不能違逆,但還好可以倒退。」

 

金泰妍走後的三天,李順圭坐在金泰妍和黃美英每天相遇的窗邊理不出思緒,手裡拿著餅乾盒轉啊轉,反覆琢磨這段話只歸納出一個重點,「別傻了,那金泰妍應該就是個變態,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不是的順圭,不是那樣的……」唇間溫度尚算真實,身體恍若記憶過彼此的溫度,沒有抗拒沒有羞赧,黃美英甚至在擁吻的片刻想起,金泰妍頸間的痣就在那裡。

 

金泰妍知道她喜歡粉紅色,知道她未來的願望就是養一隻瑪爾濟斯,知道媽媽的事情,甚至還把自己深藏在心底的很多小秘密一字不漏說出口。

 

「那不然她是鬼嗎?」

 

「順圭妳不要開玩笑……」

 

「我都已經幫妳查過了,學校的交換生學籍名冊裡沒有她的資料,她如果不是變態就是鬼,再不然就是外星人。」肩膀聳得不能再高,李順圭扶額,嘆氣,「好了啦,不要再想了,我們先出去吃飯,我快餓死了。」

 

「喔,那好吧,先吃飯,吃完飯再想……」心口被填滿又被掏空,黃美英下意識望向窗外,空盪冷清,彷彿一切都是自己人格分裂,從不存在。

 

走上前拍拍黃美英的肩,李順圭順手把餅乾盒往床上一甩,拉著人就往外跑,今晚應該吃點火鍋,暖暖身子,也暖暖黃美英凍僵的腦袋瓜。

 

「妳之前不是有趁著她看書的時候偷拍她嗎?改天我們去暗房把那照片洗出來,我幫妳問問崔秀英,她人脈廣,說不定認識。」

 

「好……」

 

疑問無邊無際塞滿冬日清冷的空氣,黃美英鎖上房門和李順圭下了樓,床鋪上翻倒的餅乾盒底部,製造日期二零一四年。

 

 

霧散了,空氣依然濕冷,黃美英冷得說話開闔之間都能吐出白煙,驟然想起,金泰妍道別前沒來由又說,真好,又能再得到一個吻,我只是想,再愛一遍。

 

 

二零零四年,黃美英二十一歲,大學三年級設計系就讀中,距離她和金泰妍真正相遇,倒數五年,距離她們真正分離,還有十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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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鬼故事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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